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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他们没有进入梦乡。

    我看到那凶恶的一帮

    正坐在那边的悬崖上――

    格雷①

    ①托马斯-格雷(一七一六-一七七一),英国诗人;此节引自《歌手》。

    “森林里发出的这种声音,也许正是对咱们有利的一种警告,要是咱们再这么躲着,那便是咱们自己的疏忽了!”鹰眼说,“这两位娇弱的女士可以继续留在洞里,但我和两个莫希干人得到洞外的岩石上去守卫,我想,你这位六十团的少校,一定也愿意跟我们一块儿去的。”

    “这么说,危险真的已经迫在我们眼前了吗?”科拉问道。

    “是不是危险,那只有发出这种奇怪声音、给人报信的人知道了。但是,要是我听了这种声音的警告,仍然违反他的意志,躲在洞里,那我就是一个罪人了!眼下,就连那个以唱歌度日的孱弱的朋友,也被这种叫声鼓起了劲,说是‘准备出去迎战’了。要是这仅仅是打一仗,那我们大伙都懂,也容易对付,但是我听人说,天地间出现这种叫声时,可能会有另外一种战争哩!”

    “我的朋友,要是我们为之恐惧的这种声音,是出于一种超自然的原因,那我们也就用不着惊慌失措了,”镇静自若的科拉接着说,“你能断定,敌人为了易于取胜,不会想出某种恐吓我们的方法来吗?”

    “小姐,”侦察员严肃地回答说,“有的人连自己的生死都得靠耳朵的灵敏,我也和他们一样,对这树林里的一切声音,已经听了三十年啦。不管是豹子的吼声,猫声鸟的鸣声,还是该死的明果人装出来的任何叫声,都骗不了我!我听到过森林哭泣,就像人伤心时一模一样,常常听到山风吹动树枝奏出的音乐,我也曾听到过冒着火花的闪电,像烧旺的木柴碎裂般在空中爆炸的声音。我认为我听到的这些,全是上帝跟他创造的万物开玩笑的声音。可是,不管是那两个莫希干人,还是我这个货真价实的白人,都没法讲清刚才听到的那种叫喊声。因此我们认定,这一定是一种对咱们有利的警告。”

    “这真是太怪了。”海沃德说道,一面把刚才进来时放下的手枪重又拿了起来。“不管这是和平的征兆,还是战争的信号,都得弄个水落石出。走吧,我的朋友,我跟着你们。”

    从躲藏的地方一出来,由于闻到的不再是山洞里那种幽闷的空气,而是从激流和瀑布中腾起的清新气息,大家的精神立即大大为之一振。强劲的夜风掠过河面,把瀑布的咆哮声赶进了深渊,听起来仿佛在远山的背后不断地响起隆隆的雷声。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在他们的上游,水面上到处闪烁着月光,但是在他们站立着的岩石附近还被罩在阴影之中。除了那急流的咆哮声,以及疾风掠过水面时偶尔发出一两声呼啸外,这儿依然保持着那种夜晚和荒野的寂静。每个人都把眼光盯着对岸,想要找到一点生命的迹象,以便可以用来解释他们听到的奇怪叫声,可是什么也没看到。在那易于使人上当的朦胧月光下,他们紧张急切的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是些光秃秃的岩石和矗立不动的树木而已。

    “什么也看不见啊,这只是个昏暗、幽静的美好的夜晚,”海沃德轻声低语说,“如果在别的时候,科拉,对这样的景色,这样幽静的旷野,我们该会多么珍视啊!要是你把自己想象成一切都很安全的话,那样,也许现在使你越来越感到恐惧的事情,倒反能使你感到是一种乐趣哩……”

    “听!”艾丽斯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用不着她提醒,大家都听到了。同样的叫声再一次响了起来,它好像发自河床,冲过峻峭的悬崖,在森林中起伏而过,最后消失在远方。

    “在这儿的人,有人能说出这是什么叫声吗?”最后的回声在森林里消失后,鹰眼问道。“要是知道,就说吧。依我看,这决不是人世间的声音!”

    “这儿倒有一个人可以给你讲清这是什么,”海沃德说,“这声音我很熟悉,因为在战场上,在军队的生活里,我常听到这种声音。这是马在受惊,特别是痛苦时发出的惊叫声。我的马不是受到了林中野兽的侵袭,就是遇到了它所无法躲避的危险。在山洞里,我也许听不清,但到了洞外,我对这种声音却是太熟了,决不会听错。”

    侦察员和他的两个同伴注意地倾听着海沃德这一简单的说明,在放弃证明是错了的原有想法的同时,接受了这种新的解释。“嚯!”那两个莫希干人,知道了真相以后,发出了这样一声习惯的。富有表达力的感叹,鹰眼则稍为沉思了一下,随后才做了回答。

    “我不能不相信你的话,”他说,“尽管我出生在盛产马匹的地方,但我对它们很不熟悉,这么说,一定是它们附近的岸上有狼群在徘徊,所以这些受惊的马才这样拼命嘶叫,要人们去搭救。恩卡斯,”接着他又改用特拉华语说,“恩卡斯,你乘独木船去下游,往狼群里扔个火把,要不,那几匹马即使没被狼吃掉,到明儿早也要被它们给吓死啦,到那时候我们还得靠它们来赶路哩!”

    年轻的土人按照鹰眼的吩咐,刚下到水里,河边又响起了一声长啸;这声音迅速传往森林深处,就像什么野兽突然受到惊吓,自动扔掉自己的猎物逃窜一样。恩卡斯本能地急忙退了回来。于是,这三个森林居民重又认真地低声商量起来。

    “咱们就像几天见不到天日迷失了方向的猎人,”鹰眼转身离开同伴,往一旁走了几步,说,“不过,现在咱们重又开始找到道路啦,已经从荆棘丛中清出道路。你们坐到那边那棵山毛榉下面月光照不到的树明里去,那儿比松树的阴影里更暗。让咱们在这儿等着那按天意下一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发生吧。但是咱们谈话的声音得轻;当然,要是大家都能忍着暂时一句话不说,那就更好,结果也许更加明智。”

    侦察员的态度非常严肃感人,但已经看不出有任何胆怯惊惧的迹象了。显然,他的经验所不能解决的疑团,现在已经得到解释,因而,刚才那种一时的懦弱已经随之消失。他现在已完全搞清他们眼下的真实处境,准备拿出他勇敢的天性,全力来面对现实了。那两个印第安人的感觉似乎也和他一样,他们各自占好了一个位置,在这里,两岸的情况都能看到,但是他们自己却能很好地躲过敌人的目光。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于惯常的谨慎,海沃德和他的同伴,觉得也应该学他们聪明的样,多加小心。年轻军官从山洞里拖出一堆樟树枝,把它们垛在两个洞窟之间的夹弄里,让那两个姑娘坐在这儿;这样,使她们既可以有岩石的掩护,免于挨到流弹,而且也可以给她们增添信心,使她们不必担忧会受到突如其来的危险。海沃德本人就待在她们近旁,可以和她俩交谈,用不着提高声音而招致危险。大卫也学了那几个森林居民的样,隐蔽在岩石缝里,这样,他那难看的肢体,也就不会再惹人看了讨厌了。

    就这样,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月亮已经升到中天,把自己柔和的光线,垂直地洒落在静静地偎依而睡的姐妹俩身上。海沃德无限深情地凝视着这一动人景象,可是,最后他还是拿起科拉的一块大披肩,盖到姐妹俩的身上,然后自己也枕着岩石躺了下来。这时,大卫已经开始打起鼾来,其声音之大,要是他自己醒着能听见,也会感到吃惊的。总之,除了鹰眼和两个莫希干人外,这时大家都昏昏然地打起瞌睡来了。但是,这几个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保卫者却既不疲倦,也不瞌睡。他们伏在地上,像周围的那些岩石一样,一动不动,但他们的眼睛却不断地在转动,一直注视着小河两岸的林边暗处。他们一点声响也没发出。哪怕你再仔细地谛听,连他们呼吸的声音好像也没有。显然,他们的这种过分的小心,是从经验中得出的,因而不管有多狡猾的敌人,都别想骗过他们。然而,一直到月亮西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小河下游拐弯处的树顶上,已经现出一线灰白,这说明天就要亮了。

    这时候,鹰眼才第一次动弹起来。他沿着岩石爬过去,把海沃德从沉睡中摇醒。

    “是上路的时候啦,”他低声说,“把两个姑娘叫醒,要大家做好准备,一等我把小船拖到岸边,就下船。”

    “这一晚上都平安无事吗?”海沃德说。“我可守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切还和半夜时一样平静。要轻一点,不过得快。”

    这时,海沃德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立刻从睡着的姐妹俩身上掀去披肩。这一动作使得科拉举起了一只手,仿佛要不让他掀的样子,艾丽斯则娇声柔气地咕哝道:“不,不,亲爱的爸爸,我们没有被抛下,邓肯和我们在一起哩!”

    “是的,纯洁的姑娘,”年轻军官低声说,“邓肯在这儿哪,只要他还活着,你们一天不脱离危险,他就决不会离开你们。科拉!艾丽斯!醒醒!是上路的时候啦!”

    艾丽斯惊叫了一声,科拉也迷迷糊糊地吓得倏地跳起身来――这就是他所得到的出乎意外的回答。海沃德刚想再说什么,可是话还在嘴边,四周突然响起一片狂呼乱叫的声音,使他全身的热血顿时涌向心头。喊声持续了差不多有一分钟,仿佛四周到处都是从地狱中冲出的魔鬼,用粗野的嚎叫发泄着自己那疯狂的仇恨。这片叫声不像来自某一确定的方向,尽管它显然是在那片树林里,但在这些受惊的人听来,很容易设想为在瀑布边的洞窟里,在岩石里,在河床上,乃至在天空中,到处都有。在这鬼哭神嚎般的喊声中,大卫-加穆站立起自己那瘦长的身子,用双手掩住两耳,大声喊道:

    “哪来的这种叫嚣声!莫非地狱之门给砸开了?人类哪会有这样的喊声!”

    他刚一这样大意地暴露了自己的身子,紧接着对岸立刻火光闪闪,十几支步枪迅速地开了火。不幸的圣歌教师一头栽倒在刚才在上面睡了好久的岩石上,失去了知觉。敌人看到大卫倒下,发出了一声胜利的狂呼,这边的莫希干人父子,也勇敢地对敌人答以威吓的怒吼。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枪战;但是双方经验都很丰富,谁也没有暴露出一点可供敌方射击的目标。海沃德神情紧张地倾听着,等待着传来船桨的拍水声,他觉得眼下他们惟一的出路是赶快逃跑。河水依然照常迅急地奔流着,黑暗的水面上哪儿也不见那只小船的影子。他正在想是不是那个侦察员已经无情地把他们扔下自己逃走时,忽然看到一道火光从他下面的岩石中飞射出去,还听到一声狠狠的咒骂,接着是一声痛苦的惨叫。原来从鹰眼的步枪中打出去的一发致命的子弹,已经射中了一个敌人。这一小小的还击,立刻使进攻者退了下去;接着,这儿也就渐渐地恢复了平静,静得跟这突如其来的骚动发生之前一样。

    海沃德抓住这一有利时机,纵身跳到大卫身边,把他背到姐妹俩藏身的狭窄的夹弄里。过了一会,其他人也都陆续来到了这一较为完全的地方。

    “这个可怜的家伙总算还保住了他的头皮,”鹰眼冷冷地用手摸了模大卫的头说,“这是对一个喜欢多嘴多舌的人的报答!居然让自己的六英尺血肉之躯,站在一块光秃秃的岩石上,暴露在狂野的土人面前,简直是发疯啦。不过我倒觉得奇怪,他怎么没有把命送掉。”

    “他没有死?”科拉问道,那嘶哑的声音,表明她是怎样地强压住不由自主的恐惧而保持住镇静,“我们能不能做点什么帮助帮助这个可怜的人呢?”

    “不,不!他的心还在跳,他还活着,只要稍稍躺上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今后,在他真正的末日到来之前,在这方面他一定会变得聪明一些了。”鹰眼回答说,又朝那失去知觉的人瞟了一眼,一面动作异常敏捷准确地往枪里装填着火药。“把他抬到里面去吧,恩卡斯,让他躺在那些樟树枝上,越能多睡上一会儿,对他来说,越有好处。在这样光秃秃的岩石上,我看他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掩蔽处的;而且,对付易洛魁人,唱歌是毫无用处的。”

    “这么说,你认为他们还会再来进攻吗?”海沃德问。

    “我会相信一只饥饿贪婪的狼只咬上一口就会满足吗?他们已经损失了一个人,按他们的习惯,大凡遭受到损失,或者在突击中受到了挫折,他们就会往后退却;但是他们一定会再来,用新的策略来取胜,来剥取我们的头皮。眼下我们主要的希望是,”他抬起自己那张粗犷的脸,继续说道,他的脸上掠过了一片阴云似的愁容,“守住洞口,等待孟罗派一支人马来援救我们!上帝保佑,但愿救兵快点来,而且要由一个懂得印第安人习惯的人率领!”

    “听到了吧,科拉,我们的命运大概就是这样了。”海沃德说,“现在我们只有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父亲的关怀和经验上了。好吧,你和艾丽斯都进山洞去吧,那儿至少比较安全,可以免受敌人的枪弹袭击,而且还可以给我们这位不幸的朋友一些关心和照顾。”

    于是,姐妹俩跟着他来到了后面那个岩洞里。这时,大卫已经开始呻吟,表明他正在恢复知觉。海沃德把伤员交给她们以后,立刻就离开她们,准备到外面去。

    “邓肯!”海沃德刚走到洞口,突然响起科拉颤抖的喊声。他回头一看,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眼睛直盯着他。这种关切的表情,使他立刻重又回到了她的身旁。“记住,邓肯,你的安全对我们的安全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你身负着一位父亲的重托,一切都全仗你自己谨慎小心啊――总之,”她说着,脸上泛起了一片泄露真情的红晕,“对我们孟罗全家来说,你可是个深为我们所爱的人啊!”

    “如果说有什么能促使我更加爱惜我卑微的生命的话,”海沃德说着,不自觉地朝默不作声的年轻活泼的艾丽斯瞟了一眼,“那就是这种真诚的厚爱了。我们的可敬的主人会告诉你,身为六十团的少校,我必须参加这次战斗;好在我们的任务并不艰巨,只要把这伙野人挡住几小时就行了。”

    他说完后也不等回答,就离开了姐妹俩,重新来到侦察员和他的同伴们身边;这时,他们三人依旧伏在两个岩洞之间狭窄的夹弄中。

    “我告诉你,恩卡斯,”海沃德来到他们身旁时,只听见鹰眼说,“你是在浪费火药,而且枪的后坐力反而会使你打不中目标!火药要少,铅弹要轻,手臂要长,这样就不大会不引起明果人的临死惨叫!至少,我和这班家伙交手的经验就是这样。行了,朋友们,让我们都回到自己的隐蔽点去吧,因为谁也没法预料那班麦柯亚人①会在什么时候和什么地点发起进攻。”

    ①特拉华人把五族联盟的人叫做明果人,但荷兰人却称他们为麦柯亚人。法国人从一开始和他们有来往,就把他们叫做易洛魁人――原注

    两个印第安人都默默地回到了指定的岗位。他们都隐蔽在岩石缝中,从这儿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通向瀑布脚下的那些通道。在这小岛的中央,有一些矮小的松树,形成了一片小树林。鹰眼像一只鹿一样敏捷地跳进了这片小树林。海沃德也灵活地跟了进去。他们尽可能地在这儿四散的灌木和乱石堆中把自己隐蔽好。在他们的头顶,是一块光秃秃的圆形大岩石,岩石的两边都有水流倾注而下,冲进下面的深渊,这在前面已经有所叙述。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对岸的情景,已经不再是一片模糊不清,他们可以看到那片树林中的情况,辨别得出幽暗的松阴下的东西了。

    他们紧张地守卫着,过了很久,但敌人没有一点要发起新的进攻的迹象。海沃德开始暗忖,大概是他们刚才的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和致命,因而有效地把敌人给击退了。但当他把这一想法大胆地说给自己的同伴听时,鹰眼却表示怀疑地摇摇头。

    “如果你认为他们没有剥到一张头皮就会这么轻易地被击退的话,那你是不了解麦柯亚人的脾气了!”他说。“要是今天早上大嚷大叫的只有一个鬼子,那倒难说。要知道他们有三四十人啊!而且他们对我们的人数和力量太清楚啦。嘘!瞧那边河面上,就在那河水冲击着岩石的地方。要是这伙不要命的魔鬼没有游到那斜坡旁,我就不是个人。真是糟糕,他们已经冲上这小岛的岸边啦!嘘!别作声!要不,刀子一转,你的头皮就没啦!”

    海沃德从自己的隐蔽处探出头来,看到那班家伙的确非常勇敢、灵活。在最边上的那个斜坡处,奔腾的河水已经冲刷掉那些松软的岩石的边缘棱角,因而那儿已不像瀑布旁边大部分岩石那么峻拔陡峭。顺着那湍急涡流,一伙贪得无厌的敌人,正冒险朝这一易于上岸的地方游来,他们知道,只要能登上这个小岛,岛上的这几个人也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之鬼了。鹰眼刚停住嘴,就看到有四个人头,从被水冲到光秃的岩石上的几根原木下伸出来窥探着。也许正是这几根原木,使他们想到可以进行这一次冒险的行动。过了一会儿,在离小岛不远的地方,又看到有第五个人在碧绿的瀑布边缘漂浮。他拼命挣扎着,想游到一个安全的地点;在急流的推送下,正当他伸出的一只胳臂快要被同伴抓住时,突然又被一个旋涡卷了开去,高高地抛向空中,紧接着,只见他高举双手,睁大着两眼,一下子掉进身子下面的张着大口的深渊。深渊里响起一声疯狂而绝望的惨叫,接着,一切又变得像坟墓一般寂静。

    乐于助人的海沃德,起初还想冲上去援救那个不幸的可怜虫,但那不动声色的侦察员却一把将他紧紧地拉住了,使他丝毫也动弹不得。

    “莫非你想把咱们躲藏的地点告诉明果人,让我准保送掉老命!”鹰眼厉声问道。“他那样倒可让咱们省掉一发弹药哩。眼下,弹药可是太宝贵了,就像呼吸对于一只受伤的鹿一样!把你枪上的引火药换一换――瀑布的水花很容易把硫磺给弄潮的――他们冲上来时,我一朝他们开火,就要准备进行肉搏战。”

    鹰眼把手指塞进嘴里,吹出一声悠长而尖声的呼哨。接着那两个莫希干人在据守着的岩石边也用口哨做了回答。在哨声响起时,海沃德看到那几根散乱的浮木旁,有人头在闪现,但好像他们已经看见了他似的,一下子又都消失不见了。接着,他又听见自己身后有轻轻的沙沙声,回头一看,原来恩卡斯就在离他几英尺远的地方,正朝他这边爬来。当这位年轻的首长异常谨慎、镇静地来到他们身边后,鹰眼就用特拉华语和他讲起话来。在海沃德看来,这已经是个非常紧急的关头,但是侦察员却把这看成是讲课的适当时刻,竟郑重其事地向他的年轻同伴讲解起如何使用武器的技术来了。

    “在所有的武器里面,”他说道,“这种长筒子、有准确膛线、用软钢造的步枪,在好枪手的手中,是最危险的武器,不过要能发挥出它的一切优点,使用时,还得手劲大,眼睛尖,判断正确。那班造枪的人,对他们自己这一行,目光也许太短浅了,他们居然去制造猎枪和骑兵用的短枪……”

    他的话被恩卡斯一声低低的、但是富有表达力的“嚯!”打断了。

    “我看到他们啦,孩子,我看到他们啦!”鹰眼接着说,“他们正聚在一起,准备冲过来,要不,他们会一直把黝黑的背脊一直藏在原木后面的。好吧,让他们来吧,”他检查了一下自己枪上的引火帽,又补充说,“领头的一个必定第一个来送死,他要是蒙卡姆本人才好哩!”

    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又充满了叫喊声。一声信号,四个印第安人从浮木的后面跳了出来。海沃德急不可耐地真想立刻冲上去迎战,此时他心中激动万分,可是看到侦察员和恩卡斯那种从容不迫的神态,他只好硬克制住自己。直到敌人疯狂地叫喊着,大步往前跳跃,冲过了把双方隔开的那块黑色大岩石,离开他们只有几十码时,鹰眼的枪才慢慢地从灌木丛中举起,致命的子弹向前飞去。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印第安人,像一只被击中的鹿似地,一个倒栽葱跌倒在岩石裂缝中。

    “喂,恩卡斯!”鹰眼一面喊,一面抽出了他的长猎刀,他那灵活的眼睛中闪耀着灼热的光芒,“你对付最后面那个哇哇叫的鬼子,余下的两个,我们有把握收拾他们!”

    恩卡斯遵照他的吩咐去了,还留下两个需要对付的敌人。海沃德分了一枝手枪给鹰眼,他们便一块儿顺着一个不大的斜坡,朝敌人冲上去了。同时也就开始射击,但是一个也没有被击中。

    “我早就知道!我早说过啦!”鹰眼十分轻蔑地把那枚手枪抛进了河里,嘴里咕哝着说,“来吧,你们这伙该死的魔鬼!你们今天可落在一个货真价实的白人手里啦!”

    话还没说完,鹰眼就和一个身材高大、面目狰狞的印第安人遭遇上了;与此同时,海沃德也和另一个交起手来。鹰眼和他的对手武艺都很高强,双方都用一只手撑住对方那只高举着可怕的刀子的胳臂。两人圆睁眼睛,瞪视着对方,僵立在那儿差不多有一分钟之久。他们拼命地运用臂力,竭力想压倒对手。最后,鹰眼过人的臂力终于占了上风,在逐渐增强的压力之下,印第安人已感到支持不住;就在这时,鹰眼猛地将胳臂一拧,那只拿刀的手就从对方的手掌中挣脱了出来,乘势将锋利的刀尖刺进了敌人敞露的胸膛。这时,海沃德正被迫进行着更为艰苦的搏斗。第一个回合,他那把细长的军刀就被折断了。由于手中已没有任何可供自卫的武器,他只好完全依仗自己的体力和决心来搏斗了。尽管在这两方面他都不缺乏,但是他遇到的是一个各方面都和他势均力敌的敌人。幸亏过不多久,他也解除了敌人的武装,印第安人的刀子掉落在他们脚边的岩石上;从这时候开始,双方就进入了更为激烈的搏斗,看谁能把对方从这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扔进旁边那瀑布脚下的深渊。他们愈打愈接近了悬崖的边缘。海沃德意识到,他必须在这儿拿出最后的必胜的努力,来进行拼搏了。双方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结果是两人都在悬岩边摇摇欲坠。海沃德感到自己的脖子已被对方掐住,并且看到了他的狞笑,他那种急于要和自己的敌人同归于尽的复仇的渴望。年轻的少校觉得自己的体力渐渐不支,刹那间,一阵强烈的恐怖和痛苦袭过全身。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只黝黑的手和一把雪亮的刀子在他眼前一晃,那印第安人掐着的手立刻松开了,手腕上鲜血直冒。当海沃德被恩卡斯的救援之手从悬崖边拉回来时,他那双着了魔似的眼睛,依然死死盯住自己的敌人,盯住他脸上那凶残、沮丧的表情,看着他怏怏地跌下那必死无疑的悬崖。

    “隐蔽!快隐蔽!”鹰眼大声喊道,这时他刚把那个敌人解决掉。“要想保住你们的性命,那就赶快隐蔽起来!我们的战斗还只完成一半哩!”

    年轻的莫希干人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带着海沃德爬上刚才为了战斗冲下来的斜坡,迅速地钻进乱石冈和灌木丛,寻找合适的隐蔽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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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莫希干人介绍:

《最后的莫希干人》是库柏著作小说,从人物到场地背景都有着浓厚的哥特色彩,哥特元素在小说中的主要功能是揭示困扰着处于全新而可怕环境的白人的不确定性。他们缺乏经验,因不能理解、掌握周围的世界而不安,他们的误会和误解只能带来恐惧,在故事中他们是最脆弱的牺牲品。即使背景是美国的荒野,而不是闹鬼的城堡,敌人是野蛮的印第安人,而不是超自然的存在,但印第安人带给读者的恐惧等同于哥特小说中的恶魔和鬼魂带来的恐惧,显示出库珀已使这一模式彻底地适应了美国的环境。这也说明,虽然没有沧桑的历史,没有欧洲哥特作家笔下的古堡、寺院等历史古迹,美国景致一样能创作出哥特式的作品。把美国的历史与现实通过哥特式的景致和手法表现出来,对库珀的创作和美国文学都具有重要的意义。小说以威廉·亨利堡司令孟罗上校的两个女儿科拉和艾丽斯,前往堡垒探望父亲途中被劫持的经历为主线,展开了在原始森林中追踪、伏击、战斗等一系列惊险情节的描写。主人公纳蒂·邦波,此时已做了英军的侦察员,并已获得“鹰眼”的绰号,他和他的老友莫希干族酋长“大蟒蛇”钦加哥,以及钦加哥的儿子“快腿鹿”恩卡斯挺身而出,为了救出姐妹俩,和劫持者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最后以一场大厮杀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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